林清玄：禅学的教科书很多，这两部是比较简要的

文　｜　林清玄

中国禅宗发展到宋朝，早期飞扬的创造力已逐渐微弱了，禅的教科书因此兴起，成为习禅者重要的工具。

禅学的教科书很多，像《景德传灯录》《指月录》《碧岩录》《禅关策进》《无门关》等，以及禅师们开示结集的语录都是。不过，比较简要的两部教科书是《碧岩录》与《无门关》。

近代习禅的人虽然也读《碧岩录》或《无门关》，却已经很少人把它当成教本，反倒不如日本禅者重视这两部书，我手头关于这两部书较好的版本都是由日本版翻印的，想起来颇令人感叹。

《碧岩录》是雪窦重显禅师选自禅宗史传《景德传灯录》里的一百则公案，写成诗歌形式的“颂古”，由于雪窦有非凡的诗才，完成后立刻广受欢迎，不仅是禅师赞叹，文学界也一时风靡。

克勤圆悟禅师在四川讲经的时候应弟子要求，以雪窦禅师的百则颂古作为讲解禅的教本，弟子把他随口说出的开示记录下来，编成一本正式的教科书。圆悟说的话叫做“评唱”，都是他自性天然的流露，文学性不如雪窦，但禅的观点则有过之。

“碧岩”这两字原是圆悟禅师的书斋之名，意思是“碧绿的山岩”，后来成书的时候，弟子称之为《碧岩录》。所以，《碧岩录》可以说是雪窦与圆悟合作的书（虽然雪窦圆寂后，圆悟才出世），后来由圆悟的弟子关友无党编辑而成。

《无门关》是宋朝末年的禅师无门慧开的作品，他选取四十八则公案，每一公案后面加上自己的讲评，还有一首偈颂，由于体例单纯，简洁扼要，出版后大受欢迎。这也是无门在东嘉龙翔讲法时，应弟子请益，选取公案来引导禅者的作品。不同于《碧岩录》的是，这是无门慧开自己的纪录，因而风格统一，不像《碧岩录》有零乱之感。

《无门关》写成后，无门慧开把它献给当时的理宗皇帝，他并写了一篇序文，说明了为何以“无门关”为书名：

佛语心为宗，无门为法门。

既是无门，且作么生透？

“若是个汉，不顾危亡，单刀直入，八臂哪吒拦他不住；纵使西天四七、东土二三，只得望风乞命！设或踌躇，也似隔窗看马骑：眨得眼来，早已蹉过！”

最后，他还写了一首颂：

大道无门，千差有路；

透得此关，乾坤独步！

我在读这两部书时，除了读禅的解说，也品味其诗文，发现雪窦重显心思细密、抒情高远，克勤圆悟潇洒明丽、识见广大，无门慧开大开大合、气派雄浑，风格大为不同，他们的文章都是上好的文学作品。

无门慧开是参赵州的“无”字公案而大悟，他开悟时作过一首偈：

青天白日一声雷，大地群生眼豁开；

万象森罗齐稽首，须弥跨跳舞三台！

真是惊天动地的诗歌，不过他也有很细腻的一面，他在讲解南泉普愿的《平常心是道》时，就写出文前那一首千古传颂的作品。

现代的印刷如此发达，编辑技术也胜过古人，但愿有心的人能重编这两部书，让禅者有简洁的教本。但是，禅究竟不是在文字里面，圆悟禅师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大慧宗杲在开悟后，便举火焚毁了师父的作品《碧岩录》，可以给我们更深刻的启示。

我们再来读诵这首诗：“春有百花秋有月，夏有凉风冬有雪；若无闲事挂心头，便是人间好时节！”若能有那样清朗的心境，还需要什么教本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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